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喝醉

    在街角的时候，昳星会想起来养父和她一起看的一部电影，《海街日记》，养父会很抱歉地看着她：“是不是多一个姊姊陪你，你会高兴？”昳星在心里摇头了。养父他真的不懂，昳星这辈子最没有安全感的一件事就来自于多一个小孩，恨不得世界上所有福利院都不要对他敞开，又开始愧疚于自己的私心。

    穿过街角就是养父的大楼，报纸上明明白白写了成功企业家，昳星的手指摸上去，磨砂的纸，养父的脸在黑白的版面上就是水墨画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齐丛正透过玻璃向下看她，只为换洗不为讨好的学生裙，短短的小孩子长袜，大拇指包着绷带，可以想见书包里面还带着汗味的练功服和足尖鞋，可以想见她从学校走了很远的路来找他。

    昳星没有门禁的，上了电梯只看自己的鞋尖，古人说仕女低头是一种美感，昳星只是觉得自己不敢抬头看。走到走廊间听见养父的声音在打电话，说是今晚又约了酒局，昳星靠在玻璃墙壁，冰凉的玻璃粘住手指，养父今晚一定又是很晚回家。

    齐丛喝的很醉很醉，两个男人扶着他走进玄关，昳星裹着睡袍从二楼跑下来就看见他扶着墙也天旋地转的样子。昳星赶紧过去，太高了，只好折半抱住他的腰，其实也不知道抱住了能干嘛，她根本就负担不起他的重量。

    “我的星星呢？”他一面松领带，一面摸着墙壁说，声音低哑。

    “我的星星呢？”养父没有得到回应，于是固执地继续问，就好像昳星如果不回答他就要一直问下去那样。

    “爸爸。”昳星费力地抬起来他的胳膊，“我一直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她需要抬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，他是那种喝酒不上脸的男人，只是鬓角的头发微微翘出来一些，养父半合眼看她，反应比平时慢很久。养父喝醉了的眼神好像小狗。养父的银戒指带在小拇指，正像一枚含在贝母里的石子那样硌着她抱他的手，距离太近，所以昳星飞快的心跳都模糊掉了。

    他低下头来，几乎是佝偻着才能吻她的额头，先是带着湿热酒气的呼吸，再是他一个极轻的吻。她甚至在那一刻忘记呼吸，养父吻后还是垂着头看她：“星星。”他期期艾艾地咀嚼着她的名字，昳星僵硬地保持着抱着他的姿势，不知所措。

    感觉额头的绒绒胎发被他的吻微微濡湿了一些，那一刻昳星甚至想哭，他太热了，皮肤发烫，昳星踮脚用手背贴他的脸，几乎要被他的温度烫伤。从来没有这么近过，昳星忍不住开始祷告，如果他每晚都喝醉的话，如果他能够一直醉下去的话。

    昳星想要推开他去给他倒温水，可是养父半拽着她的手臂倒进沙发里面。陷入柔软的布艺坐垫，简直是旋转着跌入一个不真实的梦。昳星浑身起鸡皮疙瘩，以为他要做什么，结果他只是把脸埋进她白色的睡裙里面，手臂穿过她揽住她的腰。忍不住就要摸他的头发，忍不住就要呐喊出那些一直想了很多年的剖白，昳星在这时又觉得他像小孩。

    “爸爸。”昳星推他，他像梦醒一样茫然地抬起头望着她，红眼睛，她的手在他脸旁边银白得像月亮。

    “我的星星。”他几乎是在叹气了，“我的星星，我的。”昳星无限望进去他华丽的五官，试图找出他词句里面她想要的含义，可是他再也没开口，只是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就上楼了。隔天下楼来，他还是煮了小米粥给她，玄关留下的袜子早就被放到洗衣房，昨晚的一切好像灰姑娘。

    如果昳星再留得久一点，她就会看出他桌布下颤抖的手，会发现他今早上根本不敢看她。齐丛三瓶啤酒怎么可能喝醉，可他昨晚抱着她的样子就像要生长进她的睡裙里面。太像电影情节，他只有在喝醉酒的借口下才敢靠近她。他的心事就像层层的俄罗斯套娃，只有剥开最小的那个才知道里面原来装着的一直都是昳星。因为藏得太深，五官都看不清了。